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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的第一天,沒有什麼意外的起了個大早,歸功於進大學後每年寒暑假跑營隊的訓練有素,雖然昨天夜裡有著那麼一點期待的驚喜,不過仍然可以控制情緒進入夢鄉。搭的是早上七點從台北出發的火車,到達台東也是中午過後了,在火車上頭的等待其實是種熟悉的感覺,每次要回宜蘭的途中,就是搭這樣子東部海線的車次呀!熟悉的方位、記憶中的窗景、就連車廂中混著好幾年前旅客留下來的煙味跟尼龍坐墊味都是一樣的,有朋友不喜歡火車裡這樣的味道,那就嚼一顆口香糖吧!和客運相比的確這裡多了點光陰的氣息,不過對待你的眼睛卻是奢侈的,整片相連的寬幅窗戶可以將東台灣海岸線一覽無遺,這是我對它小小的依戀。

 今天是非假日,加上我們學校放寒假又放的早,過了羅東站後,在我的那節車廂裡頭只剩下不到十名的旅客,「偷偷觀察生活週遭的人、猜想他們的故事、並且撰寫成文章」有這種習性的人,我稱為記者;我寧可光明正大的讓人知道,「我在看你唷!」,讚嘆的說著:真是亮麗大方的一個人呀!或者從結實的身材,和我以前高中某位拜把朋友一樣喜歡籃球嗎?有些故事可以猜測,但是融合一些真實會更有價值,我告訴自己,能夠成為小說故事的情節,必然是真正發生過的,起碼在小說家的心裡發生過。
 
 坐在我右手邊兩個座位的是一對結伴出遊的婦女,大概從以前到現在就習慣甩掉男朋友(後來的老公)一起出來旅行吧!沿路從討論報紙上的股市行情到社會大事,心情好的不得了,而在後半節車廂則是四五名大學女孩,相對就顯得話少了許多(當然一切都是相對的),實在很想跟他們也分享一下出來旅遊的心情,不過我知道如果一抬槓起來,就會改變了我的目的地,那一群人兒都是要前往高雄。
 
 晌午兩點後不久,我提著行李鑽出莒光號的鐵殼,從月台上低矮的屋簷望著被拉成寬螢幕電視似的天空,天氣不甚晴朗、更直接點說,我可以聞到山雨欲來的濕氣。有些擔心的摸摸背包中的雨具,看來每件東西帶出門後,應該都有使用到他們的時候吧!跟偵探小說裡頭出現在場景一角的槍枝,往往和案件偵破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一樣。趁著天色還沒暗下,找了位看起來頗為海派的車行老闆(後來發現,他外號還真的叫做海哥,人如其名哪!)牽台機車,就往事先連絡好的法鼓山信行寺前去。
 
 信行寺在卑南鄉與台東市區交界處,和十股綠色公路也近在咫尺,附近有南王國小、卑南國小這幾間三級少棒頗負盛名的學校,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這些名字毫無意義,不過我從小愛看棒球成癮,而這些棒球選手出身經歷上總是出現的幾間國民小學一直是聞名不如見面的海外仙山,如今總算有機會來到他們面前,雖然經過時開始飄著毛毛細雨,我仍然停下車來,在校門口駐足良久,猜想那些穿著棒球衣跑回家中的小小校隊選手,多年之後會成為中華成棒隊的主力選手也說不定?而我也曾經提早了好幾個春秋就幫他們加油打氣了。
 
 當安全帽的擋風鏡被雨水模糊了視線,我才驚覺烏雲來的迅疾,趕緊扭動龍頭轉進了寺門前的停車場,對於這樣子擾動了原本好似靜水的時空,感到有些過意不去。直到看見和我通過電話的果顯師父推開大廳的玻璃門走進來,彼此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瘦小的身軀並不如一些常在電視上看見主持各種法會時「上師」、「真人」來的魁梧,不過卻確實的給我帶來安定。師負領著我到幾年前建好的男眾寮房,雖然蓋好至今也隔了段時間,不過在附近街坊還有三位(是的,偌大的廟宇只有三位比丘尼)師父的辛勤清掃下,仍然顯得嶄新如初,同間寢室中也有另外一位義工蔡先生同時在寺中掛單,由於擔心今日天色暗的較早,我帶上了簡單的攝影工具後,直接騎向台東市北端的黑森林公園。
 
 環繞著琵琶湖所建起的黑森林公園,被觀光局譽為在地人最自豪的景點之一,停好車之後沿路步行到園區的路上,我也的確看到了許多附近的居民悠哉的漫步在這比台北大安森林公園更廣闊的後花園中,如果不是天氣陰鬱,大概會有更多的人來裡頭作伸展筋骨吧!伸個懶腰在綠意環繞中小跑步前進,整個公園是依傍著原始的林區和新植的花圃而成,因此不論是新生的小樹或已經在這兒待了數十年的參天巨木都各有一席之地,而樹林密度、面積涵蓋之廣,的確稱的上是「森林」,而不是像稀疏的花圃,我走到通往森林深處的小徑前,想像著入夜後如果深入其中,會不會像童話故事糖果屋裡頭的兩兄妹一樣,得靠著麵包屑才能夠找到出來的原路呢?不過,我隨身帶著的零食也只有提神用的口香糖而已。
 
 在佔地有四十公頃的林地,我沒有想要完全繞完整個園區的念頭,又不是媽祖繞境出巡,何必這麼累人呢?不過也因為這種且停且走、到多少算多少的閒晃法,讓我能夠發現不少園區中的禽鳥,不怕生的在兩旁樹叢中跳高竄低;這是從小到大跟著母親在野外活動時養成的習慣,當別人忙著計算距離目的地還有多少公尺的時候,往往可以看到一個年輕媽媽帶著孩子蹲在道路旁,或許對著馬櫻丹、大花咸豐草、龍葵、鬼針草等等隨處可見但是又樂趣無窮的小植物,興高采烈的驚呼著,完全就是種自得其樂的個性哪!原來這也是從小養成的,我默默的對自己點點頭。
 
 離開公園的時間已經是暮色低垂,騎著車往市中心尋找之前曾在網路上看過的旅遊指南,在市區有條「正氣路」以販賣新鮮水果聞名,帶點回去給師父們還有蔡先生品嘗應該不錯;提著兩大袋新鮮水果,再找了間牛肉麵店打點肚子(寺中也有準備晚膳,但因為返回的時間不確定,便先婉謝師父的好意了),不得不再次得意的宣揚牛肉麵真的是台灣從北到南一致性的國民小吃,只要是喜歡吃牛肉麵的人,他如果在台灣旅行是不用擔心餓癟的,偏巧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雖然那一晚的麵店稍微欠缺特色,讓我不再光顧第二回,這也是常有的事情。
 
 當晚在寢室中和蔡先生閒聊起他在南亞海嘯期間前往印尼幫助救災的經歷,得知了在災難發生當地的許多鏡頭後的點滴,像是爪哇島上回教基度教與佛教間的居民如何相處?在穆斯林齋戒月期間,華人餐館如何緊閉著大門、卻偷偷開了餐廳後門讓顧客可以一飽口福,究竟在印尼首府的大街上士兵們來來往往有多麼森嚴的巡邏,......五十開外的蔡先生講話的聲調不快,可以說是剛好和八點檔連續劇相仿的步調,很容易讓人進入那些劇情當中,是一場切實發生過的大戲。
 
 寺廟的晚課過後,果顯師邀請了我們到大廳品嘗其他法師今日出外買回來的糕點,雖然今天才第一天見面,不過師父的熱心和慈眉善目總讓我想起國中時往生的祖母,在世的時候每次下午放學回家,往往也都是拿了一堆怎麼吃都吃不完的點心塞給我,在國小時期我的體重數字在班上往往名列前矛,到了國高中後,卻成了總是坐在前五排的小個子;這些事情僅是想想而已,大多數的時間裡,和師父談著以前參加佛學營、在大學生活的種種趣事,俗家在嘉義的果顯師父也曾經在我故鄉羅東待過一段日子,聊到當地的名產差點又要跑去旁邊的五斗櫃裡頭拿出牛舌餅、黑糖糕來,我跟蔡先生當時半點也不誇張的驚慌失措,總算讓師父的熱心稍微緩解,不然今天晚上的睡前運動大概又要多做個半個小時了。
 
 其實不是第一次和比丘尼聊這麼長的時間,對我而言,僧俗之間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應該就是心境上的轉變吧!由於母親有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以前都我喊他小狗阿姨,不過卻在出社會工作後不久就決定剃度出家,後來幾次來台北洽公(佛寺中也是有行政系統的),也有暫住在我們家裡,最近的一回應該是我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小時後只覺得小狗阿姨為什麼要把一頭好看的長頭髮剪掉呢?可是等到長大後再跟阿姨見面,卻覺得彷彿現在沒有三千煩惱絲的面孔才是她本來應該有的容貌,也正如我們每個人剛出生時一樣,那種眼神就像從產房中抱著差我十五歲的小弟,一樣的純粹自然。
 
 躺在床上讀著宮本輝的月光之東,那是一個發生在好遠好遠中東喀拉蚩的故事,有著黏膩的情愛糾葛和生死兩隔,像是剪斷後理不清的長髮,在攝影暗房中的黑盒子裡揪成一團,我在關上燈的房間裡慢慢的解開那些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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