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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的這篇文章,是由我既敬愛又討厭的一位先生所寫的,敬愛的地方是,他的勇敢直言,是在學術界中罕有的奇蹟,讓自己丟了官、也差點污了名,而充滿感性的文章,我把他列為跟吳念真導演是同樣具有煽動力的神奇文字;讓我討厭的一點是,他的道德潔癖其實某種程度上打動了我,要是沒有他,小豬不會用厭惡的眼光看社會(起碼我可以學習自我催眠,但是有了他在我旁邊喃喃自語,我就再也無法假裝聽不見了),但是不論如何,要是接下來十年的社會中,台灣人不至於在心靈上有太多的沉淪,功勞是該算他一份--前暨南大學校長,李家同先生。

李家同/暨南大學教授(新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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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二一大地震發生的那一天,暨南大學的學生們無法離開校園,當時我是校長,我規定每一個系一定要有一個固定的聚集場所。當時的經濟系系主任和他的同學們聊天,他告訴大家:「如果這發生在美國,埔里早就有大規模的搶劫了。」當天,埔里城裡幾乎看不到什麼警察,警察局垮掉了,值班的警察去世了,但是所有的大賣場和商店,都沒有一家被搶。

 在美國,每逢大災難,災民就變成了趁火打劫的暴民。近日遭到颶風重創的紐奧良市,其所在的路易斯安納州州長布蘭科女士甚至已經下令國民兵對搶匪格殺勿論。第一次舊金山大地震發生以後,州長也曾發出對暴民格殺勿論的命令。一九六八年左右,美國各地爆發種族暴動,每次暴動,都有大規模的搶劫超商和一般商店的事情。
 為什麼災民變成了暴民?以這一次紐奧良市而言,颶風來臨以前,就已經有大批人早就撤離了,即使那些豪華的大飯店,也是人去樓空。為什麼還有人留在紐奧良市內呢?理由很簡單,他們是窮人,平時最多只能溫飽,很多人恐怕根本沒有汽車,當時也一定找不到公車,如何撤離?有些人雖然有車,但又身無分文,撤離以後,住到那裡去呢?更有些窮人根本就是不聽廣播、又不看電視的人,就是這些人會留了下來。

 紐奧良市不是一個黑人城市,可是大災難後,電視上看到的幾乎全是黑人,偶有白人臉孔,多半是窮苦老人。有辦法的白人,雖然也已無家可歸,也無工作可做,但都已保住了性命。

 災民搶劫,有時也出於需要,紐奧良市長下令撤離的時候,大概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的人滯留在市區之內,一夜之間,他們變成了飢民;即使有錢,也無法買到食物,因為店家早就沒人看管了。窮苦的黑人本來就沒有什麼自尊心,碰到這種沒有食物可吃的情況,搶上超商,就變成理直氣壯之事。

 這次大災難,的確使當地政府慌做一團,有位西班牙國會議員被困在紐奧良,他們全家人在一個會議中心避難,他用電話告訴別人,從未有人來照顧他們,沒食物,沒水,已經有人死在會議中心,什麼時候會有救援的巴士來,他們一概不知。美國政府派遣了大批軍隊去維持治安,有一批國民兵守住了一座購物中心,購物中心外面聚集了幾千名飢餓的災民,他們紛紛來打聽何時會有救援巴士來,士兵們當然不知道。這些荷槍實彈的軍人,開放購物中心,但是要求災民排隊進去,可以想見的是至少這些災民總算吃到食物了。最荒唐的是,有人居然對撤離病患的直升機開槍,為什麼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誰也無從回答。我們只有說,美國人不肯禁槍,現在自食其果矣。

 美國的統計局日前才公布了美國財富分配的資料,美國仍然是一個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的國家,如果沒有大災難發生,大家對此也許不會有什麼感覺;大災難發生以後,有良知的美國人一定會問,為什麼災民幾乎全是黑人?難道我們要將黑人和窮人畫上等號嗎?任何一個國家,不能有嚴重的貧富不均的現象,美國一直在全世界推銷美國,聲稱美國是一個人類的希望,看了這場大災難的照片,我們會忽然感到面善,因為照片中大多數是黑人,而且大多數人露出無奈和絕望的表情,這種表情,過去只出現在非洲的難民臉上。如果有人說,在美國,國中有國,的確是對的。

 這次美國的大災難,應該使國人感到驕傲。九二一以後,災區出現了阿兵哥,他們是來參加重建工作的,而不是來維持治安。據報導,維持治安的美國軍隊,可能增加到四萬人,如果這四萬人投身於救援工作,難民可能已經離開了。九二一的第二天,我們在埔里攔下了三輛軍車,他們開進了暨大,將全部無家可歸的僑生,安全地載離了災區,這才是軍隊該做的事,我們都對那位指揮官心存感激。美國軍人,何其不幸,無法扮演這種角色?

【2005/09/0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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