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是一位我很喜歡的日本作家,除了從他身上可以嗅到早年芥川時期那種與世傾毀卻又自成一格的味道,像是夏季的午後雷雨過去,挺立在荒原上的灌木群,一點一滴都是小小的自己。也因為閱讀了他所創作的「人間失格」一書,更讓我想要勇敢的找尋之所以成為自己的原因,以及生命裡自卑的來源。

 從喜歡的作者作品裡汲取一些靈感,作為自己某些創作的起源,毋寧是一種再造的過程,從已知的起點一路走下去,慢慢的消失在蔓草藤蕪之中,最後變成一個連最要好的朋友都辨認不出的故事,很像小時後玩的接龍遊戲不是嗎?

 -塗鴉-

 國小好朋友的姊姊Y,常會在小學半天課程的下午來到教師宿舍陪我畫畫,在那個時候我還沒發覺自己不同於常人的眼睛。Y問我說,「你這麼喜歡畫畫啊?」

 必須先在這裡澄清,那是一個還不需要為了氣氛和緩,人與人之間找話題來聊的年代,如果我們不想說話,就可以安安靜靜的坐一個下午,畫滿一張又一張的圖畫紙,然後把它揉掉。如果其中有誰先問了一個什麼問題,那就是真的想要知道一個答案,如同艾倫坡的小說一樣,裡頭描述了一把槍,就要有其用途在。

 「我就是喜歡啊!」,Y很開心的要我好好加油作喜歡作的事情,然後也跟我說了她很喜歡看書,不論是課堂上的書或是課外的書都一樣。

 當時還沒發現自己辨色能力上的異常,爾後上過幾次美勞課之後,老師曾經說過看不懂我上什麼顏色,我就越來越不敢提起色筆著色了。很抱歉我沒辦法保有我小時候喜歡的每件事情,後來從他弟弟口中得知,Y國中畢業後就不再繼續升學,到台北來找工作養家,這在以前的村子裡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當我知道那位國小好朋友後來是村中唯一考上建國中學的孩子時,有種很奇特的感覺,像所有的夢想都摻進了酒杯裡。

 -賦格-

 那是一個虛榮與知識同時成長的年紀,彷彿我們懂得比同儕還要多些,能夠背誦點什麼文章或是難能的詩句就可以顯現出自身的不同,剛進小學時因為看了三國演義的卡通,特別喜歡那闕明代楊慎寫的「臨江仙」,明明頭髮烏黑的小蘿蔔頭,硬是琅琅上口什麼「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恐怕連看過的颱風都沒別人中秋節多,然而當時有位友人F,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有天跑來跟我說:「喂!我背下了整首長恨歌哦!」

 那時候心想:「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吧!」

 等到回家翻開唐詩三本首的詩本,赫然驚覺長恨歌通篇近千字全一百二十句時,雖然當時嘴巴上沒說,日後仍羞赧的向她表達讚服。可惜的是後來國中我倆雙雙進入不同的學校就讀,F念了一所嚴格的私立女子中學,我則跑到了一般學區的公立國中,可以說是南轅北轍的選擇,三年的時間中只有偶爾電話來往,還記得在準備高中聯考的前夕,同時也是和我相差十五歲小弟即將出生的時日,和F聊了一整晚,談話的內容大致忘的差不多了,卻出奇的幸運,我們終於進了同所高中。其實那時很訝異,因為對F的印象是聰穎過人,年紀稍長後我也一直認同這是我到目前為止最具才華的朋友,有誰可以單憑自修就熟練英文、法文、與義大利文呢?

 事後得知了一些F在私立女校所受到的挫折,她表示在那樣子的競爭環境下,遇見了許多更會考試的同學,整整兩年的時間懷疑自己的能力以及價值,若不是最後一年稍稍拾回一點自信,可能連普通的高中都進不了;我聽著聽著,腦海中浮現那些老師把一張一張同學考卷從講台上分發下來的情景,這一直是我求學過程中厭惡看到的景像。

 必須告解的是,我不像F那麼勇敢,能完全靠著自己的力量重新振作起來;我在剛升上國中時,因為不滿某位老師的教學,選擇了考試作弊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終於在原本的國中難以就讀,轉校到同區的另所公立中學。

 或許賦格就該是這般跌宕、這樣讓人低迴。

 -蛻蛹-

 我們一生中一定有這樣的機會,去對一個人說:「你影響了我很多。」,但是我們同時也喪失很多的機會去知道自己究竟影響了哪些人。

 這是喜歡的作家侯文詠分享的一段故事,和這小節要介紹的朋友沒太多干係,但是卻是一個重要的引言;侯大哥曾經主持台北之音的廣播節目,在節目裡收到一封國中女孩的信,上頭寫道:「…我真的好喜歡他,可是父母又覺得這會影響我學校的課業,不讓我們在一起,到底該怎麼辦?…」,顯然是封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文章,在自己主持過一些廣播節目之後,其實我能作的並不會比當初侯文詠的回答好到哪去,他只巧妙的四兩撥千斤回答:「這個問題,我希望妳再想想,其實妳已經有答案了。」,隔了一個月,同一個女孩又寄信到節目裡,字裡行間興高采烈的說:「…上次段考考試成績很好哦,我和他又可以在一起了!真的很感謝猴子大哥的解答,影響我很大…」。

 這段故事還有後話,不過就引用到這裏打住;我不確定是否每個人聽到一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跑來對你說:「XXX,我終於看到你了,你知道嗎?我幾年前因為你的影響,讓這一生有了好大的轉變…」的時候,都怎麼打算。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想知道,他到底改變了什麼,然後試著在腦海裡把過程間抽出自己,猜猜結果還一不一樣。

 S同學,一位脾氣獨特的男孩,總有著對世事憤憤不平的氣概,我喜歡聽他在下課的時候痛罵國家大事,有種計程車運將的感覺,而且我不用付他車錢;從有天開始,S突然迷上了櫻桃小丸子的卡通,書包裡、手機上出現了小丸子的吊飾,問了他只回答:「你不覺得這部卡通很有趣嗎?」(是很有趣沒錯,但是也沒有到這麼瘋狂收集的地步吧?)

 直到後來上大學後,有一天坐在S車上的副駕駛座,又看到他後照鏡上晃呀晃的友藏爺爺,開口問他:「你還喜歡小丸子啊?」

 S笑著回答:「對呀!那是高中我追的學妹最愛的一部卡通。」

 這邊得要說明,當時S已經有了穩定的女友,並不是那位學妹。雖然早知道答案,可是帶著調侃的意味我還是問了:「你現在的女友知道這典故嗎?」

 S誇張的動作外加語助詞:「媽的!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啊!之前皮包裡學妹照片忘記拿出來就差點掛了…」我相信S此刻完全沒有出軌或者精神外遇的意圖,他是真正的開始喜歡上那部有點傻傻的家庭溫馨卡通。

 終於要進入故事的主角,在高中始業式的那天,新進班級的自我介紹會上,Y在講台上活潑的說:「…我很喜歡游泳、跳舞喔!大家要跟我作好朋友…」,看起來是位活力滿出來的女孩(事實上,他多半用上課時間睡眠來補充下課的活力)。

 當時千方百計去注意Y,喜歡些什麼、最有興趣的是什麼,相反的,Y只知道有這樣一個喜歡他的人,對我從來沒有特別的詢問。我直到後來才了解到,相同的興趣並不會替感情的幸福背書,相反的,往往是不同領域的靈魂接觸,才構築起堅穩的堡壘。

 隨著時間過去,我知道了閃靈樂團的主唱Freddy是何方神聖、對原住民文化也產生濃厚興趣、看到路邊有流浪狗的時候會考慮去買點東西讓他至少免掉一餐挨餓、喜歡游泳與爬高山…這些都是Y關注的,而到最後,我們連短短曖昧的時間都沒有,就從高中畢業分道揚鑣,原本以為記憶就會隨著時間淡忘,可是沒想到在進入大學後,我無可救藥的在原本那些無心插柳的嗜好上追逐,對金屬以及地下龐克樂團的喜好益發強烈,甚至在原住民網路電台開設了固定播音的節目,獨自揹著包包到台東爬山,和朋友在蘭嶼天池中裸泳…。但叫人神傷的是,我卻連Y現在的模樣都快要記不起來了。

 有些事情的開始是簡單而且原始,甚至近乎愚蠢,起碼我是這麼認為的,但是當你因為某些說出來會讓朋友笑掉大牙的動機去接觸一樣新事物的時候,往往結果卻超乎想像;我可能已經不再執著於Y說過的言語,然而我卻無法忘記最喜歡的Five Iron Frenzy、Eastern Youth、Wuthering Heights等樂團,我也無法割捨每次一個人走在旅途中對話的冥思,在沒有新的宗教信仰前,可能這就成為我的信仰了吧!和經營電台的原住民朋友認識之後,他們的真誠以及不造作,也深深感動了我,這一切的一切,必須要說,已經脫離了它最初的原貌。

 在去年,Y在MSN上對我說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原住民以及大自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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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山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