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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店溪反射著三十七度豔陽的耀眼光芒扎痛了每個人的眼底,「呼、呼、吸、吸、…」,這條熟悉的路徑我有將近一年沒有好好的跑過了。隨著我開始入伍受訓,秀朗橋下清溪公園的腳踏車道整治工程像是商量好似的開始動工,在當兵期間屈指可數的收假日子裡,每回造訪這塊曾經陪伴我跑過大學五年生活的土地,總是看見他悄悄的改變了樣貌,不論是以前那棵用來拉筋的大樹、搖著尾巴跟在我背後亦步亦趨的小狗、還是每到秋天就開滿一地菅芒花的鵝卵石岸、…。

 一個禮拜前的夜晚,我拖著黃埔大包包走進嘉義太保高鐵站,像是以往那樣的走進便利超商,拿相同的便當用一種相同的姿態在櫃台付帳,直到人已經坐在返回台北的列車座位上頭,退伍對我而言仍沒有強烈的真實感,曾有女孩這樣形容:「山豬你真是喜怒不形於色呀!」,但要是不這樣的話我老早就被獵人抓走了不是嗎?在台北捷運車站出口洗塵接風的是H,他貼心的知道我現在需要的不是大餐,而是好好的睡一覺,送我到樓下時還特別跟我分享他去年退伍的心情:「其實啊,真正的震撼是在幾天過後的早晨,從床上爬起來你發現不再有安全士官高喊『現在時間洞五三洞,部隊起床…』的霎那,你的心才退伍了。」

 這真是過來人的忠告。

 我繼續在散發雨後熱氣的柏油路上跑著,想像有條從北到南、長短恰如其分的旅程路線橫亙在我生命的地圖上,還記得去年此刻發表的那篇文章,戲稱入伍如同一趟有趣的旅行,還選擇和自己同天生日歌手寫的歌曲「再見」作為紀念,把心愛的口琴帶在身上,難以入眠的夜晚就拿出來吹奏著。至於到底過程有不有趣、是否和原先設想的劇情相彷彿;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仍有和旅行筆記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我不想這麼快的把日記也寫到終點,一直有個習慣,在餐廳吃到好吃的食物時,我會把主菜留到最後一刻在吃下去,以前國中晚自習在學校吃雞腿便當時,油炸香酥脆的雞腿總會是最後消失的珍品(但是通常的狀況是,狐群狗黨走過來:「哦哦,我都不知道你討厭吃雞腿耶(夾走)…」「他X的給我回來!(山豬暴走)」);一直不把最後一篇日記打完,好像旅行就可以不必結束,這樣的想法太過天真吧,所以有一封信我也一直沒有寄出去給妳。

 退伍過後的那兩個星期,仍然陸陸續續會接到軍中弟兄打來的電話,像是今天又遇到大雷雨,躲在寢室裡面整個下午啦,今天基地裡的某某單位又擦槍走火出了狀況啦之類的,拿著手機幫忙抱怨也是有病治病無病強身,只是一切都好像離我那麼遙遠,隔著一層起霧的玻璃看一場電影也沒這麼朦朧吧!掛上電話後忙不迭的翻出我從入伍新訓開始到最後出基地前的成功小筆記本,五本洋洋灑灑的字跡攤開來其實還真叫人吃驚,「怎麼有這麼多事情好寫啊!」,也好加在自己有把一些當時的心情記錄下來,不然大概也會和許多朋友一樣高唱當兵的過程是「夢一場」了。

 順著新訓第一天晚上的字跡開始,我還記得那天夢到了大學朋友B在「夢中宵夜」替我準備了海鮮粥跟快炒,做夢都沒忘記要吃東西,果然是豬的本色,接下來長達八週的新訓過程,每天數著自己還要洗幾次餐桶、倒幾次廚餘成為那段時間重點記憶。當然也忘不了睡在我旁邊的西班牙混血兒M君,讓我在適應軍中生活的初期,上了好幾堂充實的西語教學課程。

 等到分科訓的時候,原本熟悉的朋友幾乎都各分東西了,前往後校、砲校、通校、海巡等單位分別進行訓練,整整長達兩個月的時間,山豬得在鳳山步兵學校的先鋒路上奔跑,重新和來自各方的朋友熟悉,並且學習打飯班以外的第二項技能「擦拭軍械」,這也是領悟打忙的開始(明明十分鐘可以作好的事情,硬是要東拖西拉摸上兩個小時才叫做展現誠意?),雖然這種能力我不大想輕易在外頭的社會展露,但是在軍隊裡想要吃得開恐怕不得不認真學習一下。

 照例在這段時間有重點人物要感謝,認識好幾年的網友Li Chi,因為我們居住地一南一北幾乎沒什麼機會相認,多虧(?)了大有為的政府讓我輾轉來到高雄縣,才有機會凹了Li Chi小姐幾頓好料XD。鳳山的青年夜市凍圓真的是清涼退火的極品!還有精彩萬分的中華職棒獅熊大戰澄清湖、台中世界盃中華隊迎戰西班牙鬥牛軍都是讓我熱血沸騰的回憶。雖然每次朋友問我:「你到底是去打球還是去當兵啊?」總是難以啟齒,不過--讓我再選一次的話,恐怕電視上仍然會看見山豬搖旗吶喊的身影。

 整體而言在步校的時光是快樂又寫意的,除了聽教官抱怨軍旅生涯的點滴(這也是我當兵的另一項技能「聆聽苦水」,面對高階長官的時候非常實用),就是在後山嗑著傳說中的阿鳳姐肉粽,美中不足的是隨著暑假漸行漸遠,幾次寒流來襲時的低溫總讓我凜然想起北部的空氣,反差極大的日夜溫差,也像是我的心情,往往白天熱熱鬧鬧的喧嘩過後,夜裡在床上做完晚課後,就寢前聽著此起彼落的鼾聲,不由想起熟悉的家。(認真說起來,其實山豬有三窟,那時候腦子裡想的究竟是哪個家,自己也很難理解,或許只是想要一個讓身心都能自由的場域吧!)

 終於到了掛階結訓的日子,這一天過後我們就是中華民國的少尉軍官了……那是什麼?可以吃嗎?不要看小小軍官,其實能做的事情還是不少(應該說,可以塞給我們做的事情可多了!),下部隊的開始,就是一連串不知所云的任務,什麼是「跑戰備」、什麼又是「五查二清」,在一片茫然的情況下,我秉持多看少說的精神,慢慢也搞清楚到底部落裡的實務運作是怎麼回事,雖然有太多不合我個性的規矩讓人難受(我也用自己的方法和這些心裡排斥的事務相對抗),如果有即將入伍、或正在部隊中的弟兄正在看這篇文章,希望你們也能勇敢的面對這些不公的體制,有些時候被罵被處分真的不是你們的問題,我永遠記得一幕,某班長Y君在午夜對我說,「排仔,我只好用最後的霹靂手段了,明天起床前半小時記得來叫我。」

 隔日早上我陪著自殘的Y君到營輔導長室面談時,其實心裡空蕩蕩的一片,前天才跟妳通完電話,聽到你的聲音總讓我還有自己是正常人的感覺,可是隨即面臨的卻是種種荒誕不經的曼陀羅繪本真實的浮現在眼前,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闖進某部看過的電影劇情裡,大抵是像Jar Head或者Munich之類的黑色電影。

 還有被同寢室某國立大學的兄弟(我還是這麼稱呼他,畢竟有過一段同甘苦的日子)嗆聲念的是私立大學的記憶,也讓我瞭解一個人的視野絕不能如此狹隘的看待周遭的朋友,在部隊期間我認識的幾位要好的弟兄,不外是南部各科技大學的畢業學子,如果說僅僅以學校來區劃自己的交友分野,那麼又跟上一代升學主義掛帥的錯誤偏差有什麼分別呢?

 當然更不能忘記,因為見到某位小兵C為了捍衛權益所作的種種付出犧牲後,我印製十幾份抗議營長連座法處罰不公的宣傳海報一塊投入半地下化的抗爭行動,雖然也因此被關切好幾回,還寫了心經告解,但我依舊不後悔對長官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一刻,人如果不趁著年輕去體會夏天猛灌生啤酒的暢快,難道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被人笑著說為老不修嗎?

 * * *

 夜晚隨著日記本翻動也來到低垂的那一頁,沒有什麼事情是走不到終點的,我想。雖然入伍的過程裡埋怨一定比歡欣收割的多,痛苦也比快樂來的深刻,不會有人覺得那是齣喜劇,最多大概就是場鬧劇;這時的感覺比我所跑過的任何一段路都還要漫長,小腿的酸痛已經漸漸沉入意識的底層,用盡各種回憶的手段去搓揉著大腦好像也無濟於事,或許就這麼帶著這種感覺跑下去也不壞!

 那麼,繼續人生中不休止的馬拉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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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為什麼豬排日誌沒有36.37.38篇就跳到39呢?我也想要知道(笑),可能哪天回來看他們三位說不定又出現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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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山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